1949年前后,一批大陆知识分子随国民党退居台湾,他们过得如何?
于右任:“我很穷,没有钱”
一生高官的于右任始终注重名节,两袖清风。当他晚年病重时,他常想到的竟是“没钱住院”。
1963年4月18日,于右任喉咙发炎,住进台北荣民医院。刚过三天,于右任便在日记中写道:“今日早起,疾已轻,有归去之意。开支甚大,如何能继。”5月初,于右任在疾病没有完全治愈之时便出院,病情因此再次发作。他本应该马上住院,但因为住院费用的缘故,他将此事一拖再拖。
在此期间,于右任仍参加社会活动。6月26日,由于喉部感染,于右任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但因经费紧张,很快出院。等病情好转一些,他又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并写下了气势恢弘的长篇行草书《文信国正气歌》七屏,成为其最后之大作。
1964年7月底,于右任再次病重,咽喉发炎,说话进食都很困难。蒋经国来看望,劝于右任:“老伯,听说您身体不好,还是进荣民医院治疗吧。”于右任不愿向蒋经国哭穷,只是点头应承。
再次住院没几天,于右任又因经费问题而担心,对副官方伯熏说:“我很穷,没有钱,我住的这间病房多少钱一天?太贵了我是付不起的,我还是出院回家吧。”方伯熏看着病情严重的于右任,有意隐瞒实情,将每日高达千元的住院医疗费说成“只有一百元”。如此一来,于右任安心地住院了。然而,他的病已经治不好了。
这是一个意外,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民国史的元老级人物这时的生活,经常连菜金都掏不出。以至1964年病逝之后,人们才发现,他欠厨师垫付的伙食费竟多达新台币十几万元。
在生命到达终点前,于右任数次想写遗嘱,但写了撕,撕了又写,后来病情恶化,终致无法再写。他的长子于望德为寻找父亲的遗嘱,特请来监察院副院长、监察委员等数人作证,打开于右任最为珍贵的保险箱。开箱以后,大家被眼前的物件所感动。箱子里没有一点金银积蓄,所能见到的是一枝钢笔、数方印章与几本日记。还有结发妻子高仲林早年亲手为他缝制的布鞋布袜。再有,便是他的三儿子于中令5月赴美留学时向银行借贷的4万元账本以及平日借副官宋子才的数万元的账单。
梁实秋:“但悲不见九州同” 乃此生憾事
1974年4月 30日上午,美国西雅图,梁实秋与夫人程季淑照样手拉手到附近市场购物,市场门口的一个梯子突然倒下,正好击中了梁夫人。梁夫人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因伤势很重,需要动大手术。临进手术室前,梁夫人似乎已有所预感,叮嘱梁实秋要好好照料自己。几个小时后,护士出来通知,梁夫人已不治。梁文蔷回忆说,永远忘不了那一刻,梁实秋坐在医院长椅上开始啜泣,浑身发抖,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在梁实秋71岁的时候,夫妇俩卖掉了在台湾的房子,与女儿梁文蔷一起准备定居美国。一场意外突然攫去了夫人的生命。悲伤不已的他,写下了感人的《槐园梦忆》。
台湾远东出版社老板是梁实秋的挚友,以校对该书清样为名,邀请梁实秋到台北散散心。他在台北偶遇比他小28岁的歌星韩菁清,竟然陷入热恋。那些正沉浸于《槐园梦忆》的泪水中的读者得知梁实秋的黄昏之恋,顿时掀起“新闻风暴”。他的学生们甚至组织“护师团”,坚决反对老师的这一婚恋。然而,梁实秋和韩菁清的忘年之恋,着实经受了13个春秋。
1986年,梁文蔷最后一次赴台探望父亲。临走时与梁实秋在客厅中道别,父亲穿一件蓝布棉外衣,略弯着腰,全身发抖,用沙哑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告诉小女儿怎么叫出租车,怎么办出境手续等,那一刻,他又把梁文蔷当作他的没出门的小女儿。
那一次离家,女儿充满了不祥之感。1987年11月3日,梁实秋因突发心脏病住院。当时,小量地输氧已经不够。梁实秋窒息了,最后扯开小氧气罩,大叫:“我要死了!”“我就这样死了!”他真的死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一直延续到他的心跳停止,他留下的最后绝笔是:“我还需更多的氧。”谁能想到他留在人间最后的字迹,竟然是这样的呼喊。
晚年的梁实秋曾说过他此生的遗事,其中让他最放不下的是,陆放翁但悲不见九州同,他死前也有同感。他留下遗嘱,要“觅地埋葬,选台北近郊坟山高地为宜,地势要高。”想是要望乡的。夫人韩菁清将墓址选在淡水北新庄北海公园墓地。他的墓是“墓而不坟”,没有了隆起的坟茔。然而,据知情人说,梁的遗骨现在已不在台湾了,被迁至美国西雅图。那里安葬着梁实秋的结发之妻程季淑。他的小女儿梁文蔷把这里的“槐园”墓地改建成了一座父母的合葬冢。
朱家骅:复兴了“中央研究院”却成了牺牲品
在1948年新华社公布的43名战犯中朱家骅名列第20名。1949年12月7日,开完会后朱家骅从成都专机飞往台北,在四川和湖北交界的上空,遭遇寒流,飞机两翼结了厚冰,下坠700尺,不能继续往前飞了,只好返回成都。翌日再飞,从此迁台。9日,朱家骅前往“总统府”与“行政院”开始在台北介寿馆办公。
其实,朱家骅由大陆流亡台湾,由于派系倾轧,加之与大权在握、日见走红的台湾省主席陈诚不和,他渐渐失去了蒋的信任,原来担负的行政院副院长等要职被革掉,只保留了“中央研究院”代院长一职。
朱家骅为中研院到处奔波,担负起筹措经费、找寻院址、购地建屋、规划学科、创办刊物等起死回生的重任。此时所谓的“中央研究院”只有史语所与数学所一部分迁到台湾,基本属于一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1954年在台北南港“中研院”重建成功,后来又陆续重建植物、化学、动物三研究所,还在1955年2月亲自增设近代史、民族学两研究所。
1957年4月2日,他在台主持第二届院士会议,第二日主持第三届评议会首次会议,中研院在台逐渐复兴。此后不到半年,8月20日说是因病递交辞呈,10月辞去中研院长,1958年1月11日移交院务于美国归来的胡适。据史语所老人石璋如回忆:1957年夏天,“由于天气炎热,又没有外人,尤其在星期六快下班和星期天的时候,同仁常穿着拖鞋、汗衫上班。在八月四日星期六,是个闷热的阴天,下午五点多蒋总统突然偕蒋夫人、带着随扈来到院里,大概是要找朱家骅院长的麻烦。蒋一行人抵院时,院方已经下班了,多处门房深锁,卫队直接到所上,就碰到还没回家的严耕望先生……后来不知道有谁说了什么话,朱家骅院长就在十一月辞职。”将官场上的把戏玩得炉火纯情的蒋介石就这样把事给办了,人不知鬼不觉,朱家骅成为了这一出“政治酬庸”闹剧的牺牲品。
他晚景凄寂,无一儿半女;归隐田园后,他出无车,食无鱼。他一向清廉不蓄财,再次吐血病倒时,窘困的竟连住院动手术的钱也一时无措,最后多半由友好旧属捐赠才得过关。1963年1月3日,在台北心脏病寿终寓邸,5月15日安葬于阳明山。
吴十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