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sukai

月色无言剧情介绍(月色无言剧情介绍分集)

sukai 02-24 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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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郭翠华

  郭翠华

  郭翠华,中国作协会员。现为马鞍山市作协主席。《作家天地》主编。

  在省级以上各大刊物发表散文几十万字。有散文被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卷。有多篇散文被选入中国散文精选本中。 著有散文集:《紫色的夜》《指尖的流水》《我们这代人》《世界经典电影笔记《在尘埃处绽放》

月色无言剧情介绍(月色无言剧情介绍分集)

  散文集《紫色的夜》获过省政府文学奖。《世界经典电影笔记》获市五个一工程奖。散文《23栋2号》获得安徽省首届散文大赛铜奖。

  郭翠华作品欣赏

  

  23栋2号

23栋2号是个门牌号码。

它和这院子里的其它房子一样,一栋两户人家,每家二层,有个院子。这十几栋小楼有点与众不同,住在这里的人都曾经是有官衔的。院子门口一直设有门卫,晚上九点就关门了。但那道门防君子不防小人,这院子被整体装修过一次后曾不安宁过,一天晚上,小偷公然地偷上门来还和那户人家隔着防盗门吵了起来,他是摸准了这院子的人家都是些老人,这小偷才有了那么张狂的劲。这些人家房子那么大却很少有子女和他们一块住,院子的主人们更愿意享受这份清闲,他们内心还是保持了点什么,我不想深说,就像我父亲,他常说的话就是要注意影响,我们常常笑他,谁还知道你是谁,但他不这样认为,这个院子的老家伙们也不这样认为,这些住户其实代表的就是一个过往,九十年代前,他们都是可以说了算的,曾经他们的话是掷地有声的,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一直是把自己看着做骆驼的,有重大场合,他们还会出场,逢年过节,无论换了哪任领导都会来看望他们,其实他们就是些遗老,他们的优越感是嵌在骨髓里的,甚至是烙在脸上的,他们端着的派,拿着的范似乎就没有放下过,每次去那院子,没见他们,我就抬着头,他们对面来了我就低着头,我用闪的方式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们父母亲是后来搬去的,,用了一段时间才融了进去。

23栋2号就是我父母的家。

喜欢这个家,是随着院落的果木的繁茂而越发深情的。春有遍地的野菜,母亲常常随便掐掐就是一盘菜,夏有黄瓜西红柿和一树的枣,我每次去母亲都会用早早地选了那大的摘了给我留着,吃过那枣的朋友都忘不了那脆甜的滋味,秋有几树桂花的清香捧着暖红色的柿子,母亲总是捡了那大的漂亮的留着送人,肃穆的冬有梅香相伴。那些高大的树木枝桠如荫,隔着院墙,家家的院落里种满了花草树木和果蔬,不同的植物搭着讪伸出不甘寂寞的身影,人对大自然只要松松手,它就会加倍的还你一个姹紫嫣红的回报。这种落满自然气息的院落仿佛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和院子一墙之隔的是一座湖畔公园,而院子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主干道,也是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走进这院落常常觉得这是一个遗漏的梦,

而这院子也是动物们的家园。

清晨有各种不知名的鸟儿从湖的那边飞了过来,栖息在各家的果木上大块朵颐,燕子们都有自己年年可归的窝,那些不知何来的猫们,随便找个人家就会呆下来,然后就大模大样地开始繁衍自己的后代了。我的父母因此收养了好几拨野猫,而朵朵就是其中的一个。朵朵的妈妈叫丑丑,那是个掉在灰堆里就找不到的小土猫,刚生下来不久的她就钻进了我们家的院子,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我父母不肯离开,父母心一软,丑丑就在我们家长大并做了母亲,生出的孩子却是精品,其中一个黑白相间如菊,我说就叫她朵朵吧,朵朵的眼睛黑漆黑漆的亮,那神态娇媚温柔,还带着少许的傲慢,就像一个脱胎人世的‘公主’。朵朵断了奶,丑丑就不知了去向,动物的母性也是这样的感人,她想让她的孩子能得到更多的恩宠吧。

常常在晚饭后,我陪母亲在院子里散步,走在晚霞落寞的影子里,我们家那只叫朵朵的猫只要喊它一声,它就会前躲后藏的跟着我们,很多人家的大门就那样敞开着,温馨的灯晕水搬地流淌出来,偶尔会闻到植物的清香,那种感觉很古远。古远的时代,人的生活状态大抵如此,那种幸福是不可复制的,黑泽明在他的《六个梦》中,让我们回到从前,伴着草木山水过原始的生活,没有钢筋水泥的羁绊,没有物质的困扰,好美好干净好令人向往,但我们回不去了。被物欲控制的人类,正在建造一个与人性相反的世界,用我朋友的父亲话,他说现在的人变得都不像人了。

简朴,是这个院子里的人生活的基调。操着不同口音的他们,还保留着过去 的生活习性,他们待遇不低,却沿袭着淳朴的思维,生活一如以往,既不奢侈,也不时尚,他们吃的简单,穿的也简单,不懂得享受,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仿佛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母亲经常说这院子到了晚上太安静了,只有老人们的出气和呼气声,听不到定点其它的声音。即使节假日也是如此,儿女们一阵风的都回来了,一阵风地就走了,终于搬来了一家人,夫妻俩带着上小学的孩子,孩子的叫叫嚷嚷给这院子带来了活力,但那些挂在树梢上的叶子却晃晃悠悠的,风一使劲就能让他们飘零,走,后来就成了这个院子的常事。记得朋友的妈妈身体弱弱的喜欢坐在院子的大门口的藤椅吸烟,干瘦的老太太不是一般的人,打过仗,当过领导,她靠在藤椅上的姿态像一枚不锈的徽章给整个大院带来了底气,这个生过六个孩子的老太太也走了。傍晚时分,有几次,我看见她模糊的身影,也看见小车穿过院墙不知去了哪里,每次走过那院墙,我都仔细地看一眼,密实的墙连风都吹不过去,可我分明是看见的,我知道院子里曾经有过的是不会消失的,都会有见证的,蔡校长就这么认为的。蔡校长的家常常是灯火通明的,耀眼的灯光下供着佛龛,佛音缭绕,每每经过她家都会有一种超脱的感觉,老伴走了,蔡校长把自己就交给了佛。那些什么也不信的老家伙,开始是嘀咕的,最后也习以为常了。

如果时光可以保留,如果记忆可以储存,如果日子可以流水般的一如既往,如果人生真的可以一直安稳,这世外桃源般小院子里的幸福生活就可以继续下去,然而,上帝只是打了个盹,时光戛然而止,这里居然也要拆迁了。

震惊。反对。联名写信。电话。谈判。提条件。院里的这些人在位时没有少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以为可以安然无忧只享晚年的他们却被处理被谈话被做工作,一直德高望重的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变的人微言轻了,他们之中经历过枪林弹雨生死考验的老家伙真的想不通了,他们拖着一副快要散了架子的身躯还能经得什么样的折腾呢,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搬动自己了,更不用说被搬迁了,他们原本打算跟着这个院子一块慢慢老去的,心很安,气很定,养养猫养养狗,伺弄伺弄花草,与知根知底的上司部下同事邻里聊聊天说说话,心情怡然自得,他们把自己的根自己的喜乐都融在这个院子里了,怎么说拆就拆了呢,觉睡不稳了,饭也吃不下了,心乱了。他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为寻找一方可以安身立命的的家,他们尝到了力不从心的滋味,知道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没有选择了。这里是商家眼中的一块肥肉,是市场需求有利可得的一块令人垂涎的大蛋糕,这个衰老的院子是城市发展不和适宜的一件过时的旧衣衫。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23栋2号即将不复存在了。

我们开始四处奔波,为父母找房子。先前,我们找房子围着父母转,现在父母找房子要围着我们转,远了不行,近的没有,那段日子,我们跟中介不知看了多少房子,父亲急的上火,多病的母亲身体是拖不起的,他们需要的是尽快地身心安顿。至今想来那种折腾已经埋下了我们不知的隐患,而那隐藏的后果是我猝料不及的,后来发生的种种已经无法言说了。

前面的办公大楼已经拆成废墟,黑压压的直逼过来,十二栋小楼憋屈着,此时的院落像一艘失去了帆的船,即将沉入海底。

不堪困扰的父母先是去了弟弟家。

而不懂变故的是朵朵,它被吓傻了,惊恐不安的它四处逃窜,它不明白家怎么搬空了,爱它的主人不见了,每天傍晚,带了吃的我们去找它,听到我们的声音,它就会窜出来,呜咽着用凄惶的眼睛看着我们,它使劲地往拱着家门,它要回家。它不知道这个家已经不属于我们了。它在我们的怀里承欢发嗲,可我们却带不走它,它只认这个家。

父母在等房子的期间,朵朵开始了它的颠簸和流浪,我一直给它找寄养的人家,先是一个善良的学生家长收养了它,后来它又去了教堂,为的是等父母搬到附近,它就又可以回家了。我每天都去看它,我要和它说很久的话,它才会回过头原谅我对它的‘抛弃’,它是懂得又是不懂的。它就睡在牧师安的房间里,安很爱小动物,安的温柔终于让朵朵安顿了下来。每次我离开,朵朵都跟着我,一直把送到很远。春天,父母就要搬家了,在那个最寒冷的冬天,一天夜里,朵朵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安对我说:别难过,朵朵一定去了天堂。

可我更想不到的是搬到新家不久,我的母亲也去了天堂。我知道,上天也知道,母亲在那段时间肉体和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尘土在飞扬,机器在轰鸣,最豪华最高层的金鹰大厦正在施工,那个有着乡村风格的小院被推土机毫不留情地一扫而空了,其中就有23栋2号。23栋2号带着我的最爱一块去了天堂。

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会看见年迈的父母站在那个路口,他们看着我穿过热闹的马路,身后是他们不变的叮嘱:过马路小心点。

  读书

刘绍銘《冰心在玉壶》

封面如一件米色的风衣,书名《冰心在玉壶》如一枚印章盖在封面上的姿态很低调,只有刘绍銘三个字如夏日的蝉随意地落在封面的中间却有了响亮的效果。打开书,读其中的文字,才发现对面来了一个绅士,娓娓道来的都是旧时期的人物,看似陈芝麻烂谷子拾取的却是精粹,那些逸闻趣事今天还有多少人知道呢,但他自顾自地说,并不愁没人听。他的文字极其简约,如裁剪的师傅省到了极致,但细节如衣边的针脚又是极其细密的。如他写到的黄永玉,不是画,而是他的文,更是黄永玉老先生以文言志的性情,其中聊到黄永玉谈到过画家常玉的往事:解放后,住在巴黎的画家常玉不肯回国,究其心情,黄永玉引用了一句话:“我与我周旋,宁做我。”宁肯穷困宁肯客死他乡,也不忍受不自由的生活,在那个年代,画家常玉用难得的清醒和远见让我们敬佩。这本书中类似常玉的例子很多,只有沉于故纸堆里的人才能淘出金的粉粒,刘绍銘既是。

春上村树《无比芜杂的心绪》

打开这本书,就像女人的包包,林林总总倒出来的东西,是一推生活用品,对自己都有用,对他人却不大用的着。米白的封面上,轻轻覆盖着书名《无比芜杂的心绪》,好像一双手怯怯的想护住什么似的,有点不够理直气壮。这本来自生活的零散的文字与春上村树的小说仿佛不搭,所以期盼就变成了失望,潮水悄悄地蔓延到了心,以至我怀疑,这书和市场行为有关。

当然,看春上村树的书是要先看是谁翻译的。

一直以来,春上村树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与我们却如隔靴搔痒,从日文到中文,硬生生的两个世界,如隔断的井水和河水,完全不同文字的感受。过去,我们读的是林少华的版本,就像我们安徽人冬天吃的青菜,鲜的不行,而上海人吃的青菜苦涩得很,虽然都是青菜,却不能类比。被林少华翻译过的文字与他的文字修养有关,他的文字如褪色的中山装,落伍陈旧,而春树的文字应该是一件休闲装,洒脱现代有叛逆感,原滋原味的版本经林少华的手一转,成了地摊货,高贵的品质荡然无存,可惜了。

后来就出了个施小炜。他翻译的风格和林少华是不同的。林少华很委屈很抱怨,他说自己是陪春上村树跑步的人,那么久,他随了春树的身影,却随不了春树写作的感觉,林少华是遗老,但春树却不是遗少。他们谁好了谁不是我们读者的事,只是在阅读上我们不想被欺骗。

施小炜靠近了春树,带给我们的是不同的阅读感觉,我们是不是就靠近了春树,还是不好说。

梁鸿《中国在梁庄》

梁庄是梁鸿的老家,也是很多人的老家,乡村是根是亲情是念想是美好,如余光中诗是一种永远放不下的情怀。

梁鸿来了。她带着一个作家的使命来了。但梁庄早已不是梁鸿心底一弯可以栖息的月亮,也不再是一块温暖她心底的老布了,梁庄变成了一块破烂不堪的旧衫,衣不遮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患绝症,身患绝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可救药,不可救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家可归。

梁鸿用留恋的目光,忧思的情怀,遗憾的笔触我们把带进梁庄,被破坏,被污染,被荒漠,被变异,被绝望,而梁庄是中国许多乡村的一个缩影。两年的时间,苦苦寻觅,深入一个乡村三十年的变迁,梁鸿就像一个寻找母亲的孩子,向我们交出了这份厚重的答卷。

谁来救救乡村,谁来救救我们的母亲,梁鸿用她厚重的文字发出的呼唤将让我们夜不能寐。

  净 地

九华山佛学院的石凳旁,有一棵硕大的桂花树已经很老了,但它依旧地碧绿,坐在它已有年纪的绿中,心一下就静了许多。

不见如云的香客,也不见弥漫的香火,只有一群又一群的小和尚在这里读书又在这里毕业。很多年前,一个小和尚指着这里问他的师公,他能不能到这里上学。后来,这个小和尚不仅在这里上了学,还成了这座佛学院的院长。他的名字叫藏学。不知这所佛学院培养了多少佛弟子,但它所呈现的“龙象”已由此可见。

坐在佛学院的桂花树下,不见一处尘埃,天空是清朗的,空气是清朗的,连小和尚的步伐都是清朗的,一袭袈裟的他们就像一朵云,从我的眼前飘来飘去的,他们的表情是各异的,喜欢微笑的和保持沉默的,他们都很年轻,年轻到就像一本打开的书,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他们之中是藏龙卧虎的,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研究生,清柳摸样的那个小和尚,听说是哪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但他们都早早的自绝了红尘,我不敢问,前世、今生和来世,有很深的学问,哪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呢。

佛学院的大门就那么敞开着,一任外面的世界流淌的喧嚣和尘嚣,那么多小和尚上课、下课;上殿、下殿;吃饭、就寝,居然井然有序到没有一点声响,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安安静静地听老师讲课。这次讲课的周老师,听说是易经的传人第八十一代子孙。几年前,我也曾和几个朋友来这里讲过课,现在想想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我曾带着我浮浅的散文集子谈自己浮浅的人生感悟,好在那些小和尚都没有点破我,下了课,他们把自己珍藏的经书送给我,面对博大精深的佛教的精典,至今我才懂得了什么叫惭愧。

坐在佛学院的院落里,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看藏学法师写碑文,一笔一划之间,很像花开和花落,却充满了从容和自在。这么年轻的法师,主持着诺大的佛学院,佛学院的点点滴滴都透露出浓浓的文化气息,一扇窗,一面墙,一棵树,甚至一盏灯都蕴涵了智慧和经典,如果没有一定的学术所笼罩出的氛围,九华山佛学院就不会聚集起如此的“龙象”们,他们肩负的可是佛教明天和未来。

徜徉在佛学院,时光仿佛是静止的,只有吟诵的佛经和敲打的木鱼声在轻轻地流淌;只有风声、雨声和树叶摇动在沙沙作响;月亮悄悄升起来,太阳就静静的下山了,只要拒绝了张扬就拒绝了浮躁,其实清静来得就这么简单。山下的那个世界所有的噪声,原来都是因人而生的,我不禁悚然。

离开佛学院时,我知道自己不过是蜻蜓点水,因为佛学院的寂静不是因我而生的,因生的寂静其实就在每个人的心里。涌泉寺寺前有一副对联是这样说的:心静无需扫,空门不用关。面对滚滚红尘,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有淡定吧。

  留在心底的那些暖

它是什么,我一直找不到最好的语言来表达它,它让我想到杜拉,一个衰老的女人却依然能让一个年轻的生命靠近她,并且对她说: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你,你比年轻时的你更美。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是的,无人能敌过自然的生命,有一种东西是人的生命敌不过它的,我真不想用抽象的词语来形容它,那应该是一种物质之上的东西。若干年来,我只知道那种东西不仅给了杜拉永不褪色的魅力,也给了许多杜拉似的人永不磨灭的记忆。它对我来说算是一种引领,是一种爱,是我内心的一种需求,是一种蜕变,更是我生命的一种恩宠,如四季的风伴随着我,当我的生命在那些罅墟里,墙壁上, 石缝间,隧道中穿越时,它给予了我向上的温暖,我知道,有一天它将会与我一同老去,而文字是我给予它的唯一回报。

那时我几岁呢,我不知道,我的母亲也不会知道,只记得桌子很高,我很矮。天擦黑了,家里的光仿佛不很亮,但外面的光很亮,像一双手把我拉出了家门。我看见了家门口的电线杆上挂着一个圆盘子似的东西,亮亮的。几个大人围着一个人,那个人站在一个物件前,一股很香的味道,轻轻地落在我的心里,我弱小的心灵忽然就开启了一道窄窄的缝,是味觉让我有了记忆,还是路边的灯光让一个孩子对外面世界感到了好奇?是的,一盏灯把一个孩子领出了家门。

我不记得自己是几岁光顾电影院的,跟父母看过的电影我没有任何印象了,我只记得跟父母去看电影是件不平常的事。当我仰起瘦小的脖子,看见那家电影院的墙壁上挂着那些光彩照人的相片,美好的感觉木刻般地就烙在记忆里了。后来我才知道墙上的他们都是明星:赵丹,王晓棠,王刚,-----那种气质是仿不出来的,它和一个年代紧密地生长在一起,就像果与肉是分不开的。他们给一个孩子留下的美好,足以滋润他的一生,他们的魅力就像一束光落在了一个孩子的心里。

能记得的就是那次父母没有带我去看电影,于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家,沿着似曾走过的路去找电影院。黑黢黢的夜包裹着我,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记得奶奶找到我时,那晚的夜空就像奶奶的神色紧张不安,着急的样子就像房子失了火,而我对电影的爱就此生根。上大学时,我会和同学拎着饭盒子跑到电影院边吃边看。休息日,我可以一天连看几场电影。看电影的那种沉迷很像恋爱,当我能把它们变成文字的时候,更是一种叠加的享受。后来,我写电影影评的书在台湾出版了。在那些文字的背后,我看见了父母的身影和无数影片中的情节缠绕在一棵紫藤树上,那些个细密的花瓣就像电影里的细节,如阳光的碎片令我难忘。从小到大到老,被电影牵引着,我张望的目光因此丰饶,因此辽阔,电影在哪,世界就在哪。

还是我的母亲,她会常常让我到书摊上还小人书,不识字的我最初被吸引的只是那些小人书上的画,却因此启蒙了学前的我。等我上学了,对书的渴望如同对零食,更是上瘾了。三年级还是四年级,我就读的小学有了图书室,看完可以再借。我变得着急,恨不能天天换新书。于是,睡觉前躲在被窝里,上课躲在在抽屉里,如厕时躲在卫生间里。书就像一只有力的臂膀拽着我,我不能自已。我是不是已经废寝忘食了呢,记得我挨骂了,父母、老师,对我限制再限制,有用吗?书本的世界太丰饶了,太神奇了,我的眼睛因此近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六年级时,同学之间开始交换名著,这些书是学校图书馆看不到的,就是觉得好看。私下里的交换更是让这些书蒙上了神秘的外衣,但阅读品味隐约而生,这些书给我了一种高贵的目光。这目光里还伫立着几个少女的身影,她们都是我的书友,是夏天,她们从教室门口飘了进来,白上衣,绿裙子,披肩的黑发,带着一股清香,就像一朵荷和那些名著揉在一起定格在66年的那个夏季。那年我们十二岁。

爱或者不爱,都是有案可稽的。

在没有爱情的年代里,我听了《简爱》的故事,算是是启蒙吧,我就爱了,却只能长在夹缝里。青黄不接的季节里,我考上大学了。先是在学校礼堂里狠狠地看了一个下午的《静静的顿河》。学校怎么能为我们中文系的学生藏下了这些好片子的,我不知道。爱的阳光就真地就那么奢侈地摊在我们的面前。格里高利酣畅淋漓的爱情像梵高的向日葵燃透了那个春季,春季里站着被厚厚的棉袄包裹着的我们,爱还是不敢爱,我们像一群张皇失措的孩子。张洁挑战地说:《爱是不能忘记的》,讨论这个话题的那天晚上,我们的阶梯教室挤得水泄不通,那么多的青春被堵在瓶颈里,他们多么想找到一个释放自己的理由。当日本的电影《生死恋》说:爱可以为之生死的,我们才知道爱可以挑战极限;印度电影《拉兹之歌》说:爱不分贵贱,张旋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指出是病态时代遏制了理所当然的爱情。黑色的窗幔掀开的瞬间,我们来到一扇扇明亮的窗户前,看见春潮在涌动,又是什么在松动,那些政治的说教就像无形的绳索在电闪雷鸣间化为灰烬,艺术和文学用它们的力量终于唤醒了我的春天,唤醒了我们一代人的春天,唤醒了整个世界的春天。我们黯哑的青春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对,是夜晚,那轮灿如白昼的月光就站在宿舍对面的操场前,一下就击中了我。站在她的面前,那种圣洁足以让我重生,张口结舌的我不知所措,唯有灵感在煽动着羽翼,那些诗句是如不期而遇的约定,如雪花般地纷纷落地,我不敢相信这些诗句来自于我,我不知道它们带着怎样的使命,又为什么光临于我。总之,文学就这样来到我的身边,被启蒙的那种感觉如醐醍灌顶,更是一种被恩宠的感动,是的,被文学恩宠的我从此有了第二条生命,有一种温柔和纯静。从此,我享受着文字的郁闷和纠结,享受着文字的宣泄和畅所欲言,享受着文字的孤独和寂寥,享受着文字把我领入一种境地。有时是浅浅的溪流,有时是深深的峡谷,每每的写作,都是一种神秘,让忘乎所以的我做着我愿意的事情。是的,跟着文字行走的生命,痛并快乐着。我享受着这样的过程,为文字沉沦,为文字再生。那个夜晚,想来那月光一定是带着使命来的,她为我打开了这扇门,在那些如蝶般的诗行带着我飞舞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那年我大一。

发表诗作的时候,我大四。

捧着发表的期刊,那种快乐无法言喻。

躲在自己的蚊帐里,我翻了又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时流行的朦胧诗,其中一首是《爱》。我说:“风来了,带来了我的爱;风走了,带走了我的梦。”简单单纯。我喜欢我的处女作,如同我的初恋。

我发表的第一篇散文是《内蒙行》。在《当代》。是的,那是一本国家级的刊物,这篇散文让我赢得了一帮北方的朋友的友谊。是大碗的酒和烈日般的情感揉在一起酿造了这篇散文,也酿造了我的人生。

我的第一本集子《紫色的夜》是在台湾出版的。一切的机缘都是我们自己无法预料的。紫罗兰的封面和封底,一朵紫色的花朵隐约地绽放着,正如我生命的底色,也如我文字的底色。这本为数不多的集子,为我获得省政府文学奖。这本集子当年精致的装帧和纸张的质感屈指可数,现在她成了孤本。

夜深的时候,我会看见另一个我就像一棵并不高大的树。树上的伸出的枝桠流淌的是我文字的血脉,天空很高,我很矮,但我的生命却因此有了向往的高度。

她们都是我的姐姐。

邻居姐姐的模样,我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她用玻璃糖纸给我折了许多蝴蝶,挂在我的帐子上,系在我的长辫子上了,我是那么欢喜,她让我懂得了美。

再遇见姐姐我已经工作了。姐姐是一个很小资的女人,她的案头总是插着各式的花,她的桌子上总有看不完的书籍。姐姐古文功底好,精通戏剧,嗓子也特别好,但她更吸引我的是她装了一肚子的名著。课间有空,姐姐经常拉我散步,偷偷地给我讲名著。在一个失去阅读的年代里,我因此知道爱情的美好,人生的美好,姐姐给我的是人性的启蒙。那年冬天,《简爱》的故事就像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到我的心里,带着怯怯的凉意却又充满了春的期盼。在姐姐的心里,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姐姐一直是被她先生宠的,她却一直宠着我,她帮了我多少,帮了我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她就一步一步地在后面跟着,直到现在,姐姐对我一如既往。

我另一个姐姐在外地,我们是同行,那时,冶金系统的每年都有年会笔会,我和姐姐就常常见面。姐姐是满族人,写了五部长篇,她把自己的心血都耗在文字里了,姐姐身上有着一个格格的高贵和倔强,姐姐是一个好人,用她的真善美不知帮过多少人,又不知被多少人伤害过。但姐姐痴心不改,她一味地付出,只有不离不弃的文学给了她最好的回报。姐姐在写作上一直是我的榜样,我不及姐姐,姐姐对我的爱也是最实诚的。我去过她家,我就是公主,我享受着她给予我的溺爱,没有一点不安。现在,六十多岁的她还住在八楼,还能天天爬上爬下的,好厉害。

同学去了上海,却把她的姐姐留给了我。她是一个刚正不阿又柔情似水的女人。这个能干好强的姐姐担当的心比男人还要男人,感情细密的比女人还要女人。她烧的卤鸭能馋死人,她包的蜜枣粽子紧紧密密地甜到我的心头.在我母亲最后的日子,这个姐姐像女儿一样替我呵护过母亲,我都藏了在心里。母亲离开我的日子,姐姐就不停地对我说:有我,有我,还有我呢。姐姐喊我小妹,她是我的阳光。

我没有姐姐,这么多的姐姐加起来的爱,已足够我温暖。

我先睡下了。

房门开着,灯光像茶水一样氤氲在家的每个角落,我舒展着自己的身躯,而屋外的客厅里,那两个人还在嘁嘁喳喳的说着什么,女儿秉承了她的父亲,两个夜猫子开始了他们的唠叨。

夜忽然变得不那么黑,他们的气息像风筝一样带着我的身体,慢慢地沉入夜的深处,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一种满足的感觉像糖一样的溶化开来,他们的轻言细语就就像碎碎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筛漏下来,而我在这种温馨中渐渐入睡了。

这种时候并不多,女儿从上大学离家,到出国,再到上海工作, 仿佛她从未走远,从小到大,我们对她都是放养的,她的人生她做主,我们家电话费永远最高,凡事我们都要互相商量,我们和她永远都是朋友。只要是她回来的日子,对我们来说都是节。在我的心里,女儿永远都是个孩子。

时光好快,在一明一暗间,我们即将老去,而她已经步入妈妈的行列了。

九华山佛学院是我内心一块净地.

那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木,一花一朵,一粒粮食一棵素菜,甚至一只猫都是干净的,因为它们受到过礼拜.藏学法师收养过一只猫,它只吃面包,遇到荤,它闻都不闻。我最喜欢露天平台上的那棵硕大的桂花树,已经很有些年纪了,听了那么多年的经,它总是要用它婆娑的绿为每个来佛学院的人礼佛 ,我想那是它在行经吧。

我只能说我自己,我在那里能触摸到一种气息,天和地连接在一起的气息,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物质的诱惑,更没有各种各样的污染,人忽然变得简单和明了,时空在那里是静止的,你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你只能够面对佛,在佛的面前,你才能看清自己的灵魂。在尘世,我们什么都想要,只有站在佛的面前,你才会想到放下, 孟郊说:如何不自闲,身与心为敌.是心敌不过身,还是身敌不过心自在的世界是寻不来的,因为它就在你的心里。

很多年前,一个小和尚指着这里问他的师公,他能不能到这里上学。后来,这个小和尚不仅在这里上了学,还成了这座佛学院的院长。他的名字叫藏学。他用他的转眼看世界让我懂,让我悟,让我知道世界有这么多我们的不知,而我们的无明的心需要的就是转身的姿态,在我的心目中,藏学法师永远都是平易的又是高大的,他用他的所为对我诠释了佛教的含义,他用他对佛教的坚守,让我看见了佛的本相。我去佛学院没有任何的目的,藏学法师也不要我们怀揣任何动机,九华山佛学院的地藏王天天都站在那里,很慈祥也很自尊,他就用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你,你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相信我怎么做佛都是看得见的.

因为佛,我的世界不再混沌。

我有一串佛珠。

这串佛珠是同学送的,是她去西藏时的一个喇嘛送给她的,她却给了我。

刚把脚落在西藏的土地上,一个老阿妈就指着我手上的佛珠,双手合一,做了个很神圣的表情,我很奇异, 老阿妈认识这串佛珠吗?我知道这串佛珠的好,它在润泽的肌理上留下的坑洼不平的皱折恰是岁月的记忆,每当我捻着那一颗颗佛珠时就仿佛触摸到了另一双圣洁的手,或是这双手之前更之前的手,带着多少圣洁的意念,始终往返于圣洁的祈祷声中,许多遥想由此而生,却在咫尺,一念之间。

母亲病重的时候,我把这串佛珠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我每天都为她祈祷,母亲微闭着双眼忍受着疼痛努力伸展她坚强的意念,母亲真的很勇敢。离我而去的她就像一棵树, 每根枝丫都带她浓浓的气息缠绵在我的心灵深处。

现在,这串佛珠又回到了我的手腕上,现在,它又多了一层气息,那就是母亲的温度。

十一

推开门,我走进病房,看见了他们,一生挚爱的亲人就站在母亲的病床前,病房一下变得很小很小,紧紧地包裹着我们一家人。

父亲,母亲,弟弟,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贪恋这样的瞬间,仿佛只是一场梦,浓浓的亲情让我屏住呼吸,不忍眨眼,生怕这一切就会化为烟云。

我和弟弟结婚离家,算算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先是我成家了,加法般地变成了一家三口。然后是弟弟成家了,也是一家三口又延伸到了五口。各顾各的家,各过各的日子,渐行渐远,父母的家就成了一个港湾,我们也回去,都带着各自的家人,这中间疏离着,隔膜着,我和弟弟远了。

现在,母亲成了第一个就要离开我们的人。

世界在我眼里顿时一片灰暗,每天走在省城去医院的天桥上,绝望的心都有跳下去的冲动。我偷偷地哭了又哭,面对饭食我难以下咽,面对母亲,我强装笑脸,不知就里的母亲只是一个劲地心疼我的日渐消瘦,我的痛苦是孤独无助的。那天,弟弟来了,我领他去饭厅吃饭,我不提,他不言,我以为他比我坚强,忽然,一阵压抑的哭声从弟弟伏下的双肩漫了出来,我没有劝他,但我的心一下就靠近了他,我忽然不再那么孤单,是母亲唤回了我们手足之情。

母亲走后,弟弟突然长大了,学会了关心身边所有的亲人。

现在,我常常会想起母亲的那句话:你们就姐弟两人。我和弟弟走近的时候,我相信母亲在天堂是看得见的。

十二

女儿要嫁了。

她的花期到了,她要为她爱的人绽放了,如果她能收获属于她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大抵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吧。

司的女儿最终嫁了个德国小伙子,记得司和她的夫君是极不情愿的,当初为了在上海读书的女儿,司费劲调到上海,就是为了给女儿一个可依可靠的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却要为爱情远走高飞了,司再恋恋不舍,但她知道她不能阻拦女儿的爱情,只要女儿幸福。

而我的女儿嫁的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大富也没有大贵,我们的家教里没有势力二字,只要诚实只要善良只要有责任心只要有上进的心就是最好。

记得母亲病危时要做ct,女儿为母亲举着盐水瓶进了ct房,只见他冲进去轻声对女儿说:有辐射,你出去。那个细小的动作打开了一扇门,我做了决定,我对女儿说:嫁给他吧。

女儿婚礼的那天,正是九月,天空晴朗无云,阳光绽放出的全是欢喜。常见的不常见的至爱亲朋闻讯而来,两个孩子俊美迭加亮丽如辉,女儿的高中班主任和研究生导师为女儿的婚宴送上了最完美的祝福。连一向笨嘴拙舌的老公祝福也发挥到淋漓尽至。

从母亲走后,紧锁的心很久都没这样放开过了,母亲,我,女儿,又是一代的开始,血脉在相传。

一朵花终于有了它的归处,我想九泉之下的母亲也会欣慰的。

十三

更多的时候,夜色会不知不觉地潜入我的骨髓,即使在阳关灿烂到迷眼的时候,也会有一种冷横亘在我的心底的前方,那种感觉就像母亲走了,她抽取了我的隐秘的世界可以放肆可以依赖的情感,往事会如烟吗,有些事有些人于我却是别样,它们不是记忆,而是钙片,我的情感得以丰满,我的精神骨骼得以坚韧。如今,我的生命即将老去,留在心底的那些记忆依旧是鲜活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或是一个人一句话都会唤醒心底深埋的那个东西。我有意地避开了一些东西,那些苦那些痛那些敏感,那些揭不去的像痂一样粘在心口上伤痕,那些内心自我的挣扎自我的救赎自我的跋涉都不在这些文字里。只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人如果用宽容的心去原谅生活,其实就是在原谅自己。

我选择了温暖的记忆,这些存在的暖就像耶稣的手会让我们的心情平和下来,会让我们离天堂的路近一点,会让我们不再为难自己,一切都会成为烟云,一根烟,一柱香,让不想记的都化为灰烬,让一切值得记忆的变成。落下文字时,我只想对这个世界说:我只记住你的好。

  那些被我们紧握在心里的名字

谭嗣同

谭嗣同是我心中的英雄。见过不少写谭嗣同的文章,才知道他是许多人心中的英雄。

为天下的心许多人都有,想的人很多,做的人有限,而他是有限中的那个有限的人。在生与死之间,他选择了死,他选择的方式有点像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也可以选择活,但他认为这样就等于放弃了他人生的信仰,他希望能以他的死来坚持他的信仰。谭嗣同也是这样想的,做为被杀戮的“戊戌六君子”之一的他,明明是可以逃生的,但他却慷慨地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谭嗣同赴死的决心是那样的壮烈,在壮烈的背后其实我们看见了一个知识分子辽阔的理想。他只想以他的死来唤醒更多的同类。他的同类是有的,曾经,他们像流星一样在不够清明的天空一闪而现,又一闪而过了,而历史的车轮毕竟是向前推动了。

谭嗣同没有死,做为一个知识分子他完成了自己应尽的使命。有人说能真正推动历史进程的还是知识分子,龙应台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她说历史是靠那些精英们推动的。但是经过了文化的浩劫又经过了物质的浩劫后,正在蜕化的知识分子还有多少精英呢,先是被折断过脊梁骨,后来又被圈养在体制中,赖以生存久了,自由的灵性和血性的东西自然就消亡了。历史究竟是谁的历史,天下究竟是谁是天下,有责的匹夫们是站在我们的身前,还是站在我们身后,茫然四顾,我看见久违的英雄谭嗣同目光中蓄满了泪水。

李叔同

李叔同出家时,人生正如日月,没有什么硬伤,能让我们的肉眼做出合理的判断。

他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画,他的文,他的音乐,他的书法,他的话剧,一个文学艺术教育哲学都能贯通的人是很少见的。他的家庭是和睦的,中国的妻子和日本带回来红颜都是相安无事的。也无经济的困扰和窘迫,他出生在一个官宦富商之家,什么时候也没缺过钱。他的经历是丰富的,留过学,编过刊物,创办过剧社,授过课。崇拜他的学生很多,朋友也不少。后来,他去了去寺庙,断了断食,原来都不是偶然,似乎是一念间,他毅然决然地和红尘世界划了界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日本的红颜找到了他,那时他正在诵经,声声呼唤,如泣如诉. 但他却说:施主请回,这里没有叔同,只有弘一.。从此,晨钟暮鼓,一袭袈裟与古刹青灯为伍作伴了,他修成了一代宗师,号为弘一法师。

李叔同没有了,只有弘一法师,和一个很多人都无法解释的疑和惑。

丰子恺先生把人的生活分为三层楼: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他说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艺术,灵魂生活就是宗教。由此看来,李叔同要的就是灵魂的生活。物质和精神都是看得见的,只有灵魂是看不见的,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灵魂一说。据说有灵魂的人才可以上天堂,而天堂也是我们用眼睛看不见的,所以很多人还是不相信。灵魂就是人的肉体之上一盏长明灯,有灵魂的人不仅不会跌入现实生活的地狱,也不会跌入死亡前的地狱。但谁信呢。

弘一法师走的时候,除了留下了一本语录,还留下了一句话:悲欣交集。没人明白那四个字的含义,但那句话就像一柱永远不会断去的香,却常常缭绕在我们的空泛的内心里。

常书鸿

从梁思成的学生萧默的文章中得知一件旧事,那就是常书鸿在文革中被打倒、批判。

常书鸿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曾经与徐悲鸿和黎悲鸿并称“留法三鸿”的他,是有放弃有牺牲的。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常书鸿在赛纳河畔的旧书滩上眼睛一亮,一本伯希和拍摄的《敦煌石窟图录》让他的心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对敦煌艺术惊讶和向往,在西方绘画已十年的他毅然回国了。就像一棵树,他扎进了敦煌,即使妻离子散从此他再也没有挪地。文革中,让常书鸿痛心疾首的是他不能再从事自己挚爱的艺术了。一个偶然,他出事了,腰摔折了。萧默送常书鸿回兰州的家看病,火车上,他们以为别人不知,但还是有人开始打听常书鸿。常书鸿突然声音很大的地激愤地喊到:他死了。然后,一滴老泪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那些人中的一个却拿起茶缸,起了滚热的新茶,捧到常老的面前,轻声有力地说;一定请您老保重!一定要挺住!

自己没憋住,还是潸然泪下了。人们对常老的敬仰就是对艺术的敬仰,那种朴素的敬仰就像一片落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怅然间,不知是对失去的久远地感慨,还是对现实深深地遗憾。

现实不知逼走了多少肯为艺术献身艺术家,现实不知教会了多少艺术家应运而生地学会了如何用艺术去赢取功利,这是艺术家的幡然醒悟,还是艺术对物质的屈就。我们身处的这个现实比常老曾经经历的那个现实又能好多少呢。有人说有了物质基础,再去从事的艺术才会产生精品,只怕经历了金钱的滚打之后,那种艺术就像逼良为娼的少女还能回得来吗?

傅雷

傅雷是翻译家。他翻译的作品成卷成套的,其水准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他用他的文学功底穿透了一种文字与另一种文字之间的隔膜,这样,我们在他翻译过的作品里,才能通过一个作家语言的味蕾抵达到那个作家文字深处的疼痛与温暖。

而傅雷更是以他的《傅雷家书》影响着天下父母的。那时,很多女大学生的枕边都放着这本书,通过这本书,我们提前预知了如何做一个尽职的好父母。优秀的孩子是培养出来的,比如他的儿子傅聪就是他教育的果实,也是他人生成功的杰作。打开他的家书,父亲的拳拳之爱,让我们感动了又感动。远隔千山万水,傅雷对儿子的牵挂是从那些生活细节中逐一展现的,他对儿子的千叮咛万嘱咐除了生活,更是成长中的给予。

从那些信中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儒雅的气息,让我们看见了源远流长来自家族的学养,看见了一个有着渊博知识和完美情操的学者,就像涓涓流水在日积月累中成就了他们的孩子。当下的生活中,有很多父母在要求孩子要这样和那样的时候,他们恰恰忘了身教是重于言教的,而傅雷却是身体力行的。傅雷在他的家书中一再地强调:教会孩子做人才是第一的,现在的父母只看见孩子成绩,看不见孩子成长中的需求。傅雷是先教会了他的儿子人生的道理,其次才是他的学业和事业,傅雷认为:品行和学业、事业融为一体才能出真正的人才。

尽管那段历史已经过去,但傅雷的骨气在我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狷狂耿介的傅雷,真诚直率的傅雷,不堪忍辱的傅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傅雷最终是自戕的方式了却了自己的生命。一生执著完美的傅雷用他的生命提示着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尊贵的,而人的生命是不容亵渎的。学会平等地尊重一切生命,是这个时代和我们每个人必修的一课。

张可

她,一个自称温情主义的女人。

她,在众人眼里不失雅致的女人。

她,出生于世家望族,十六就考上了大学,十八岁就参加了革命。参加革命时她只是为了心中的理想。走过了腥风血雨,可以功成名就时,她却退身去大学研究莎士比亚了。她的一个转身,让我们看见了一个在书香气中成长的女人对名利的淡漠,对知识归属,对精神的取向,绝尘一词足够诠释她的一生。

在那段长达二十多年的坎坷与不幸中,她对丈夫王元化不仅没有半点抱怨,在她悉心的呵护下,她用一如既往的爱,让王元化走出了病魔,夫妻合力,出了那么多的学术成果。后来,王元化一蹴而就,成了中西贯通的学者。王元化说,没有张可的坚韧和贤淑,和无以言说的那种温和,就不可能有他的今天。张可的温情从始自终就那么绽放着,从不抱怨,也不沮丧,没有愁眉和苦脸。在无边的苦难中,她的家里依旧年年冬天插着梅花;朋友来了,她依旧用精致的盘子端出西餐;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定力来承载那些不幸的,不知道那些不幸是怎样滑过了她心灵的冰面的,生活着、工作着、从容着、淡泊着,她居然一直就那么优雅着,让生活保持着温润的格调。有人说,她就是东方的玛利亚。

有一天,王元化带的博士生看了张可年轻时的照片,他们被她纯净、仁慈、智慧的模样震慑了,于是感叹:如今这样的女子到哪去找。女作家陈丹燕曾经写道《张可女士》:那时,她已经病了很久很久, “那个美丽的智慧的女子头发雪白,不能读,也不能写,我甚至无法和她深入地交谈,只是她端坐在那里,仍然散发着清凉的洁净的气息。”我们终于明白,一个美到了深处的女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和矜持,那是一种学养,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尊贵,就像皎洁的月光,是谁都无法不去仰视的。

王朝垠

提到当代文学史,就不得不提到王朝垠。

在我看来,王朝垠就是当代文学史中的一个伯乐。《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爸爸爸》、《神圣忧思录》、《塔铺》、《圣事》、……在大堆大堆的稿件中,当这些作品从王朝垠的眼前闪过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像雷达一样准确,于是当代文学史上就出现了他们的名字:韩少功、刘震云、叶蔚林……。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实力依旧不减当年。王朝垠的眼力由此可见。

朋友说去他的家,书屋里坐着的总是作者;他的妻子说,找他的电话大多是作者;他的女儿说爸爸的朋友怎么都是作者。无论是在编辑部,还是在家里,他都是一个内心和外表一样干净的男人。在王朝垠简约的书屋里,除了一张大号的办公桌,剩下的就全是书了。四壁辉然的书,似乎就代表了他的一生。

在《人民文学》工作的三十四年,其实就是他人生所走过的全部历程了。他总是站在别人的辉煌的后面领略着另一份喜悦,并且从无悔意。他是一位独具慧眼的编辑家。

曾经,他走过了自己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就像他在自己的那篇《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散文中所说的:“关于我自己,如果我有才气,有胆量,又有精力的话,写一部类似《邓肯自传》那样的作品,或类似卢梭《忏悔录》那样的纪实小说名垂青史,我想,材料是够用的!”可惜,王朝垠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留下点什么,就匆匆离开了我们。

在他离去的背影里,我们看见曾经他的胸膛就像一棵笔直的白桦树,他从不会点头哈腰,他的傲骨就像贝多芬曾经紧按礼帽,决不向皇后及其家人让步,继续走自己的路一样。他总是高高地抬起头颅,尖尖的下巴总是微微地翘着,几分的率直,几分的任性,还有几分的天真。那是他独具的品质和风度。便也决定了他的人生只能这样而不能那样的必然命运。有人说王朝垠太傻,有些事,也许弯弯腰就可以过去了,但王朝垠决不。就像雪白的墙上有一块污点,别人因为忌讳可以视而不见,但王朝垠却不,他是那种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老舍先生曾因不堪忍辱选择了一汪湖水为自己的归宿地,傅雷夫妇则用一根绳索结束自己清清白白的一生……他们是学者,也是书生,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是人就要恪守自己的自尊和人格。只有人格的力量才是不朽的。王朝垠也不例外。

成勒达吉

他是一枚暖暖的太阳。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在微笑。他的笑是温和的,就像一条宽阔的河流,可以托住你的苦难,也可以托住你多余的激情,他的笑就有了恒温的力量。我记得他的眉眼是弯弯的,他的嘴角是微微上翘的,一个五官没有太多棱角的人,就像春风很容易就解除了人的戒备心,走过去靠近他仿佛就是他的职责。他的职责就是给予啊,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记得他的声音是柔和的,他用柔和的声音打消了我们来自世俗的种种烦恼。他用柔和的声音在传播着看似简单却被我们很容易就放弃了的人生道理,那些道理与我们日益膨胀的欲望相隔得越来越远了,原来他柔和的声音暗藏着一种神圣和久远,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他很年轻,他却能透出一种叫做庄严的东西;他很年轻,他却能让你对他肃然起敬;他很年轻,在我们肉体和灵魂软弱的时候,给予我们一种支撑。一眼看过去,你就会知道,他是干净的。他从里至外的干净就像一面镜子,是可以照出你灵魂深处的种种不是,为了去掉这些不是,尽管,他和我们隔着遥远的距离,但我们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穿透力,心就在咫尺。他其实是一种信仰的化身吧。

他看过去,又是极其平凡的。昨晚的饭菜只要不坏,他不许倒掉,他会继续吃完它的;他不忍心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也不忍心那些没钱上学的孩子,为了他们,他不得不四处奔走,四处化缘。

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僧人。他走了。那些老人和孩子怎么办呢,我们又怎么呢。他用他容光焕发的微笑看着我们,看着这个世界,他用他的无常已经显示了那个答案,那个答案就在我们的心里。

  向往平民

纳兰性德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爱妻朝夕相处,有朋友经常往来,坐看花开花落,闲观云卷云舒。对这种超然物外,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生活,是纳兰性德至死都不曾瞑目的向往。

而作为康熙大帝的御前一等侍卫,权臣的儿子,满清贵族的公子,纳兰性德却不得不过着另一种生活。他只能陪伴在康熙大帝的左右,鞍前马后,四处奔忙。在别人眼里,纳兰性德可谓占尽了风光和荣耀,但纳兰性德却没有一丝的得意和张狂。当他和康熙大帝一道顾盼江山时,他飘忽的目光,就像游离的云朵浓缩着无言的惆怅,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官场的生活,他甚至对政治有点厌恶,他希望自己能像平民那样过着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所向往的生活平实纯粹而又简单,然而,他却被命运的缰绳牢牢地羁绊着,不得不成为皇帝御座前的一个尊贵的小摆设。

纳兰性德只能看着时光水一般地流淌,心疼着自己的生命在日复一日中消逝,他的心就像一台空磨子,每天都在转动,但挤压出的都是无法诉说的郁闷。纳兰性德自由的灵性曾经就像一片饱满的绿叶,却不得不面对冬季里满眼的苍凉。纳兰性德走的时候,正是繁花似锦的春天,他孤寂的目光透过窗棂伸向遥远的天空,天空下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平实的生活。他疲惫的心现在终于憩栖下来,他把自己终于还给了自己。他看见先他而去的妻子正在向他招手,他终于丢下了早已厌倦了的官场生活,脱离了虚情假意的上层社会,像一只脱蛹而出的蝶,飞出了壁垒森严的宫殿。那年,他才三十一岁。

而纳兰性德的这一切,却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我们才知道的,是他的《纳兰词》,在这本收集了他三百多首词作的集子里,我们认识了另一个纳兰性德。读他的词,如同读他的人,他的那些词就像一朵朵荷,散发出冷艳的馨香。纳兰性德在无奈的岁月里,只能以他的词诉说自己,但他不曾想的是,因为他的词,让我们找到了他。他的词让我们找到了一个让我们心仪的诗人,他的词也更让我们找到了一个至情至性,至真至善的满清青年,他不仅是我们的兄弟,更是我们的愿意与他终生为伍的朋友。纳兰性德的出现,让我们感到了这个冬季不太冷,因为历史只会淹没一切琐屑的不齿的污泥尘垢,而一切人性的光芒都不会被淹没的。曾经,在厚厚的铠甲后面,在英武的外表下,在“翡翠丛中,鹅黄队里”的纳兰性德所执著的人生理想,正是十六世纪西方文艺复兴时代的对人性的呼唤与呐喊。纳兰性德则是以他最孤独的方式,以他的词表达了他对上层社会的不屑,对平民生活的向往,对爱情婚姻的追求,对友谊的渴望,曾经他为了朋友不顾个人安危,两胁插刀的相助,无不表明了他平等的人生态度。他的所为所想,正是他对他所在的阶层的一种背离与决绝,纳兰性德的人格魅力由此再现。他对生命本质的热爱与追求无不闪耀出温暖的光芒。

纳兰性德的生平,让我想到了明代的崇桢皇帝,这个皇帝曾一剑砍下女儿的手臂,看着女儿如注的鲜血,他竟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生在我家?这个被人称为中国历史上最不快乐的皇帝,谥号为“明思宗”。有人这样写道:“如果有思有想,明思宗想的一定是如何远离权力,远离权力产生的痛彻心肺的痛苦。”这是身为平民的我们所无法体会的。纳兰性德的词却让我们看到了在满清王朝政权的背后所潜藏的旋涡与险滩,让我们看到了在辉煌背后的衰败与末落,更让我们看到了作为一个诗人的纳兰性德无法享受的那种浅薄的人生,他的心却因为一个诗人的敏感和尖锐从此不得安宁,纳兰性德只能像所有的有良知的文人一样,只能在无法间离的现实中独自品尝着那份孤寂、清凉和凄苦。我们从他的处境中明白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一个很平常的夜晚,纳兰性德终于转回了他的背影,他看见了作为平民的我们,怎样用相同的目光认知着他,他的眼中有晶莹的泪水,因为孤寂太久,因为等得太久,当他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一个清纯而忧郁的诗人,我们看见了一个淡泊而又正直的满清时代的青年,当我们走向他的时候,也如同走向了我们自己。就像一个叫慧子的人说的:“所有献身文化的人,没有人能逃得过这种宿命!”我们只能承受历史所赋予我们的命运,因为我们的孤独永远都是相同的。

  一棵树的疤痕

一棵风姿卓越的老树上面布满了伤痕,你突然有一种想拥抱它的冲动,那里有怎样的隐秘和伤痛,树不会说,它裸露的伤痕是为了忘记还是为了提醒,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没有做到。

记忆之门敞开时,曾经的委屈就像一个孩子张开了毫无遮拦的嘴,毫无选择地开始流淌,那些沉寂的水流一定是浑浊的,散发着抱怨的气泡,人生过了那么久,你一直没有说也不会说,你以为自己是早已懂得并且不在乎了。你是那么的爱他们,他们在你心中的位置就像骨与肉是血脉相连,是一刻也不会分离的。你对他们的牵挂也是时时刻刻的,他们是你日子中的每一个太阳,你也是他们日子中的不可缺少的依赖,你明白他们与你就是空气与呼吸的关系。

其实你看不见你说话的模样,在看似平静的语气中,你看见自己的心底就像沼泽地,软弱的泥泞的不可救药的下陷着,没有一丝可以攀升的阳光,记忆的底片是昏暗的,没有光亮。这是你怕黑的原因吗?光明与你是那样的不可分割。当他,一个男人总是要把灯开的大大的,他那么害怕昏暗的时候,你就像找到了一个知音,你从没有问起他的过去,你也不想知道他的过去,这样一个细节就像一个暗号,连接了两个本不相关的人可能相似的经历。

救赎你的不是爱情,那样的爱情与你已成过往,就像一片落叶早已化为泥泞。即使是同样的两颗支离破碎的的心,当两个相爱的人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是互相是懂得的,当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搂在怀里的时候,他搂住的其实是他自己,也是他们根本不能自己的曾经。岁月总会风化一切看似坚不可摧的物质,而人的情感是水,水总要流动,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内心就像水不知道自己会流向何方,除非你倦怠了,你不想流动了,那时两个人才会相守,不是心与心的依赖,而是背与背的依靠。

救赎你的是你自己吗,曾经你是那样的自卑,像一株小草,你一直在努力的证明自己,直到今天,你不敢懈怠,你在向谁证明,他们已经老了,他们把自己弱弱的身体靠在你的肩上,那是曾经很小很小的你根本不敢想也不可知的,那时,他们是那样的强大,有时会合力地对待一个小人儿,他们总是忽视你,那个小人儿绝望了又绝望,渴望一双手和一个温暖的怀抱,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而你空空地站在那,唯有孤独听见你在墙角里抽泣声。于是自尊拎着着的你努力再努力,从不示弱的你不知道自己在谁证明,直到有一天他们发自内心地夸你,你欣慰了,原来你一直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后来再后来,他们老了,你开始担当,开始给予,只要他们开心,你在所不惜,你们之间的角色什么时候互变的,你也不记得了。但你在努力之后的有一天还是倒塌了,让那些不该泛滥的过往再次淹没了你构建的大堤。

救赎你的是文字吗,一次又一次,把血淋淋的伤口翻晒着,自我惩罚,自我宣泄,不知不觉地疗着伤,直到感觉文字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时,直到感觉文字就像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人时,文字就像林白说的那样像一床温暖的棉被包裹了你胆怯的内心,也包裹了你内心累累暗伤,你感到了文字的力量,但文字不是你的唯一,文字也有扛不住的时候。翻过你的文字你欣慰地发现你的文字就是你的足迹,她跟着你一块成长了。你从一个自怜自爱的小女人长成了不再关注自我的人,世界好大大,自我好渺小,有人告诉一个你,粗糙的活着就会获得你要的幸福。你以为你做到了,但是那天你发现一件被你缝补过的衣服又绽线了,再补裂痕也会露出缺陷。

当对文字的激情渐渐淡了去时,有一天另一种救赎的方式来到了你的身边,他告诉你什么是当下,什么是感恩,什么是宽容,什么是不锱铢必较,什么是释怀,什么是解脱。他充满了智慧的目光总穿越了千山万水,他把你内心的那点小小的我挤得无处可藏,你知道从前已经成了过去,而未来是不可知的,你能拥有的就是现在,现在就是每时每刻,昨天和明天其实都是每个今天。心里的那一柱香就那样燃了又燃,灰烬落了一层又一层,灰烬的深处有一朵莲正在绽放,人不能重生,但心能。那些带着疤痕的树正向着广袤的方向撑开了一片葳蕤的蓝天。

  在意一盏灯

风只要挂过几丝凉意,心也会跟着感冒,暖就成了一种向往,那时我就会把家里的灯全部换成橘黄的,先是我的目光被温热了,然后整个内心开始暖洋洋的了,那感觉就像手里捧了一杯咖啡,热一点点地从指间一直走到心里,人仿佛被氤氲的爱意包围着,世间好像没有了寂寞。家里有没有人不要紧,就是不能没有那些暖暖的灯光,不知灯与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关系,上世下世?起码这世我是无可救药地在意着灯光给我的冷暖。

记得我的脚第一次迈出家门,就是被屋子外的暖暖的街灯拽出去的,那橘黄的灯光简直就直就像一个童话,美丽着我幼小的心灵,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读大学时,当我走在芜湖幽深的闾巷时,夜晚人家的灯光对我简直就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我那时没有出息地想家,走在寂静的夜色里,别人家那暖暖的灯光贴着我孤寂,我怎么也挪不动自己的脚步。还有的记忆就是坐在深圳街头的花园里,和故乡已是千万里的路程了,只有在华灯绽放的时候,我才能找到塌实的感觉,我甚至盼着夜的降临,躲在灿烂如花的灯光里,我的心被一点点被温热了,那才是家的感觉。

我对灯的迷恋其实别人是不知的,因为那种迷恋其实隐藏了我内心的脆弱,别人可以分享你的成功和快乐,但你的黑夜只有你知道,人的内心有时是很隐秘的,即使很亲的人也无法走进你内心深处的那个拐角,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呢,那些无法言说的感觉不说也罢。除非这世界上有一个和你相同感受的人,一个女人说她怕鱼,后来她发现了一个怕鱼的男人,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可是有一天这个男人还是背叛了对鱼的坚守;我记得谢霆锋和张柏芝没有离婚的时候,很恩爱的他们有时会在梦中惊醒后抱头痛哭,两个人内心都有过年幼无知的伤痕,才让他们更加惺惺相惜,遗憾的是后来谢霆锋还是背板了张柏芝的感情。人和人之间会彼此温暖,但那温暖却不可能长久,人和人逃脱不了阶段的局限,总有疲倦,总有失望,免不了还有背叛。

我也曾遇见过一个男人,看似英武和强悍的他,居然也怕黑,公司的灯总是打得亮如白昼,弱一点的灯光他都不要,他不许哪儿黑着,他是那么饥渴光明,我窃喜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私下里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同谋,当灯舔舐着他曾经的隐秘,他未必了然,而灯与我却是另一个世界,我知道一定是曾经在我的前世或许前世的前世发生过什么,而一无所知的我只能守着自己对灯私密的情感。

喜欢一握暖暖的灯光,只照在我三尺的头顶下方,心就像一扇纸糊的窗户,被灯映得明亮飘逸起来。在透彻的寂静中或阅读或写作,那时我不仅可以闻到文字的清香,也会触摸到书后主人温热的气息,你不再是一个人,你不再会惧怕黑暗,有一双温热的大手常常会牵起你的孤单和寂寞穿越黑暗的时空。

那天一抬眼看见街面的洗衣铺子里,一家人围着暖暖的灯光正在吃饭,我被这种世俗的幸福所感动,这也是我要的生活,而马路对面山脚下的那座教堂,无论刮风下雨,它高耸的尖顶上都会亮着一盏灯,她点在那些需要的心灵里,很多的夜晚,我隔着尘世看过去,心都会有什么落下,又会有什么会升起来,这是别人看不见的,我的心我知道,这也是今世我要的。

在我们常常忍隐的内心里,谁会那么在意一盏灯呢,我就是。

  

【创作谈】当文字转身

郭翠华

散文,起初只是我生命里一朵努力绽放的花朵。

那时我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女孩,感性、敏锐、率真。于是,生活总是用它的尖牙俐齿直接穿透我的肉体。我的疼痛来自我的心灵,它总是很轻易的就被触动,别人的、自己的,而我脆弱的情感就会走到绝望的边缘。我甚至来不及细想,就被那种充满了伤感、惆怅的文字一次次地拖向了荒野,我的散文其实就是我的喃喃私语,那些私语化的文字就像一个不会掩饰的孩子,很像我皮肤下的血管,透明清晰可见。

现在想来,当我一次次任性地用文字宣泄自己的内心时,我真的很幸运,文字不仅是我最好的创可贴,还成了我情感的栖息地。

写散文之前,我一直写诗,我不喜欢直白的文字,在我看来文字就像我们自己一样,应该与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文字与现实的距离是意境。当我为自己的心灵寻找突破口时,我的内心是空灵的,我的文字是形而上的,我的散文像紫色的花朵攀沿在唯美的藤蔓上,如透明曼妙的婚纱,充满了神秘的向往。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无所畏惧死亡的我只想看看那些正待发表的文字,在文字与我不可分离的血与肉的缠绵中,我发现如果有前世和来生,文字定是我前生没有来得及开放的花朵。

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叫《紫色的夜》。

当这本集子在台湾发行的,那本书烙下的都是我生命的痕迹。我讨厌无病呻吟,我的文字都是我内心的挣扎。

我称那阶段的散文为我的小散文,小资,感性,张扬,也许与自己的情感缺少了间距,但我用真诚维系了文字通往天堂的路。如果说,精神是散文的骨髓,而真诚就是散文的灵魄。

人的一生都在成长,后来我才知道文字也会跟随我们的内心转身转角,它也会成长。

生命需要涅槃,文字才会涅槃。

不记得自己的人生是怎样经历又怎样改变的,其实,你怎样认识这个世界,你的文字就会呈现出怎样的世界。当个人的情感不再那样喧嚣时,我的文字也开始变得淡定、简约,在一呼一吸之间,文字张显出深沉的底蕴。

还记得,办公室窗前的那棵树,斑驳的阳光铺洒在桌面的稿子上。那时,我的人生就像湍急的河流已经趋于平缓,当我的思绪和我的文字融为一体,被一种看不见的心境牵引着,游离在现实之外的时空里,那些饱满的文字像湿润的叶子绿得发亮,我常常呆望着那些文字,不敢相信是之前的我和之前的想法,只有超越的境界文字才会飞翔,不会飞翔的文字是可怜的,只有飞翔的文字才能抵达文学的无限的领域。

繁忙而琐碎的现实是散文写作的大忌,写作也要天人合一的,心乱文字就会浅薄,心急文字也会浮躁,不知道繁忙和琐碎夺走了自己多少写作的灵感,我的大学老师说,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回头看,那样的时光那样的境地那样的心情居然都会一去不复返了,我惟有惆怅。

我只知道,文学离间了世俗生活对我的侵蚀,写作就像一束阳光盘旋在我头顶的上空,文学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情感的依附,而是我精神的神父。当我开始关注自己之外的这个世界,关注身边的点点滴滴,生命因关注而变的更加充盈,情感因承担而变的更加内敛,而我的文字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我的散文集《指间流水》《世界经典电影笔记》正是这样的结晶,刚刚出版的散文集《在尘埃中绽放》透出的是一种沉淀的气息。

人随境牵,字随心转,转身昨天已成过往,唯有文字任时光流逝,仿佛不曾有过昨天也没有今天。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也无论我写过多少文字,文学的枝枝蔓蔓弥漫的清香都在我的呼吸里,那些写出的文字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温暖着我,呵护着我,文学那棵与我不离不弃的树就站在我生命的前端。

就这样用淡定的心情进入一种写作状态,随风起云涌,叶落花开,自自然然。

抬头又看见了那棵树,我愿意和自己的喜爱的文字一同老去。

  预告

  《实力皖军—今日在线 》 第五十三章推出

  一 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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