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沈嘉柯（百万畅销书作家、著名评论家）
每年4月23号，是世界读书日，我也跟大家聊聊读书这事吧。我从小就很看看书，什么都看，来者不拒。这三十年来的中国人，有稳定的教育经历，基本上先从语文教科书开始。然后扩展到了解作家，再看他们的原作。
看多了以后，我忽然发现，怎么所谓的名作，都挺黄的。
我看《三言两拍》的时候，还是个中学生，简直是吓得小心脏乱跳。比如有个小故事，女孩喜欢一个少年，她妈妈不答应，少女就上吊自杀。她妈妈怨念爆发，骗少年到女儿闺房，把门锁了再去报官，诬告少年杀了她女儿。
这少年逃不掉，扭头看见女孩子身体还没冷，忍不住来了一发。这么阴阳结合，得了阳气，少女竟然又复活了。县官就成全他们，给他们做媒，少女少年结婚了。
我又去看口碑特别好，评价极其高的《聊斋志异》，各种书生意淫狐狸精巫山云雨，各种优伶书童被公子给玩了，各种男男恋，各种人兽。
我看现代作家的故事，贾平凹老师的《废都》就不用说了，“此处删去多少字”，影响了两代人。据说这就是编辑的花招，本来就没写，故弄玄虚吊胃口。这书满满的性描写，但是看了并没有让人产生邪念，很脏很咸湿，我是相当的倒胃口。
我看莫言老师的一本《红树林》，里面有个情节我至今印象深刻。写女官员生活腐化，叫了一个家禽，也就是鸭子。与此同时，酒店的保安在偷窥监控视频。而那个家禽呢，在下半身摸上辣椒油，来满足女官员的重口味……我的妈呀！莫老师真不是一般人。
当时我才是个高中生，看到这里整个人都懵逼了。又去把莫老师其它小说找来看。事实证明，其它小说更黄。
我以为就文学圈这样，结果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后来买了一本罗曼罗兰写的《米开朗琪罗传》，注意到米开朗琪罗超级迷恋一个帅哥，神魂颠倒痛不欲生，可惜帅哥不爱他。于是顿悟，米老师为什么这么喜欢雕塑裸男了。米开朗琪罗创作的女性角色，肌肉线条都充满爆发力，很硬朗。
米老师的传世之作，就是《大卫》。据说全世界的艺术圈，都认为这是数一数二的作品。
米老师给教廷创作壁画和雕塑，所有的人物一概裸体。那个年代，都是有信仰的宗教国家和人民，相当受不了米老师的裸男崇拜，认为他亵渎了神灵。
我写这么多，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真相。那就是真正的文学，都很黄。
清朝著名作家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跟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有得一拼。有一篇写一个木工，生了个儿子很漂亮，就被一个道士给“采花”了。
《阅微草堂笔记》里还有一篇也是讲因果报应的，有个山东的男孩子被狐狸精纠缠不休。原来，是因为他们前生有仇。
前世他们是一个和尚和一个女子，淫僧强奸了女子十七年。后来轮回转世，淫僧投胎变成了男孩，女子不幸堕入畜生道，化为狐身，于是这狐狸便夜夜玩弄男孩，搞满十七年才罢休。
袁枚的《子不语》更加精彩。有一篇写四川有个有钱人，生的儿子都夭折了，有个星相家就说这是你家命里无子，除非把男孩当女孩养。于是这家子再生了儿子，取名叫绵谷，就给他裹小脚，梳妆打扮，打耳洞戴耳环，果然没夭折。
绵谷娶老婆就娶“不梳头、不裹足、不穿耳之女”。袁枚还写道，绵谷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最后很享受当女人了。加上他长得秀丽，也没胡须，还出了一本书《绣针词》。
我脑补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不就是一个被动养成的异装癖嘛！然后找了个“男人婆”，同床共枕生孩子，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了。然后……我想起金庸写东方不败，该不会灵感就是从这儿来的吧！？
还有我最爱的名著《红楼梦》，里面直接说，贾府里除了门口的石头狮子，没有干净的。这才吻合历史事实和人性。富贵大家族都是表面上琴棋书画，文质彬彬，礼义廉耻，实际上各种乱搞。贾母甚至不当什么重要事情，形容为小孩子家馋嘴猫似的。
就连最深情，最有人性，最爱惜女孩子的贾宝玉，跟袭人睡了，又跟秦钟睡，迷上琪官，又舍不得柳湘莲，还深深地爱着林黛玉。
至于《红楼梦》学习的前辈和老师——《金瓶梅》，就更加不用我多说了，SM、喝尿、通奸、娈童，一个都不少。
《金瓶梅》开篇就写：“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
其实，人，就是高级动物。人有向往神性的一面，但本质上又是禽兽。有时候贤者时间，有时候动物本能。所以啊，我猜看了《金瓶梅》的人，很可能一边怜悯一边效法。
每次重翻《金瓶梅》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李银河跟王小波。想起李银河老师说她喜欢看见斯文清俊的男子被绑着的样子，还曾经试着拿绳子绑王小波。
这些古代小说的作家们，一边告诫人民群众要遵守道德规范，一边写这些重口味八卦故事，我觉得他们都有心机男嫌疑，他们太知道——正儿八经讲道理没人听，那就讲个奇葩黄色故事吸引你，再让你记得道理。让读者在脑袋里意淫满足一下，不至于真的去作奸犯科。
其实写好了性，才能写好人物。高手能够在性描写里，抵达爱，抵达人物的孤独和哀伤。爱从性中来。文学艺术就是人性的呈现，当然免不了“黄"。
村上春树流行的时候，我大学宿舍的一个同学看了《挪威的森林》，无比赞叹，我还惊讶，难得那种平时看不进什么书的男生也觉得村上春树好。他马上就解释，直子和绿子跟男主角的数次做爱，写的真好！
说真的，不用翻书，我都还记得里面的情节，因为心理创伤，直子封闭自我，男主角没法进入她的身体。只在一次特殊情况下，他们成功做爱。还有后半部分在月光下给男主角咬的情节，读了会有一边发热一边悲伤的感觉。
村上春树成为小清新文青的心头最爱，但是当年，他的小说出现在中国读者面前，是长这样的。“告白处女世界”这个副标题，相当恶趣味。
明清有小说，唐宋呢？有淫词艳曲。“蕊嫩花房无限好，东风一样春工。百年欢笑酒尊同。……蓬莱人少到，云雨事难穷。”最后一句的意思够直白了，应该不用我翻译了。
至于元代，有王实甫这样的老司机呀，“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
老实说，王老师这文笔挺喜感的！
文艺作品回避了性描写，肯定不入流。但这其实不是重点。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性描写”，其实是禁止。
成年人体验过了性之后，会觉得不过如此，家常便饭。但限制和禁止，使得对性的渴求激烈如火山。一旦禁止，刺激无限想象力和诱惑。
你会发现，最近这几年，没什么人关注文学里的性描写这事了。因为网络到来二十年，啥玩意网上都有了。
现实社会里宽松的环境，性爱早就不是什么奢侈资源了。拿起手机，想约就约得到活生生的人，谁还稀罕你作家小说里写的干巴巴几段文字啊！
我们终于可以安安静静读书，安安静静阅读文学故事里的男欢女爱，男欢男爱，女欢女爱了。
然而，也许还是这个原因，导致文学作家们，现在也没什么热情各种描写性了。
——end——
赠阅之一：我把蒲松龄老师的经典短篇故事《韦公子》翻译成白话文，供大家学习参考。
有一个咸阳官二代的韦公子，特别淫荡好色，家里的奴婢一个不放过。这个韦公子还喜欢嫖名妓，遍寻天下名妓陪睡。
一次他去西安玩，遇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戏子。韦公子顿时看上了这个漂亮男孩。就约小戏子到他那儿啪啪啪，还暗示这个男孩带着刚娶的媳妇一起去。
小戏子这种身份，本来就不是正经职业，小小年纪往往已经是风月达人。这美少男就一口答应，真的带着妻子一起，跟韦公子三人同睡。
这韦公子迷上了年轻男孩的美色，打算把他带回家，就打探询问他的来历。
漂亮男孩回答韦公子，他妈妈以前是咸阳韦家的奴婢，被卖给了姓罗的一家人。
他妈妈四个月就生了他。罗家的人，给这个孩子取名罗惠卿。
美少男说他妈妈姓吕，就是因为怀孕了才被卖的。韦公子浑身冷汗。因为他当年私通的一个奴婢，就姓吕。
他就这么跟儿子和儿媳妇三人行了。
故事到这儿还没完。蒲松龄又写，韦公子回家以后，还是浪荡不改。后来当了苏州的县令。
韦公子迷上了一个叫沈韦娘的歌妓，又开始巫山云雨。然后韦公子调戏沈韦娘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因为刘禹锡的诗“春风一曲杜韦娘”。
歌妓当然说不是。然后说是因为她妈妈以前也是名妓，遇到了咸阳来的韦公子……
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大家都懂的。韦公子再怎么禽兽不如，也要脸啊，就用毒酒毒死了女儿沈韦娘。
沈韦娘的恩客都是些有权有钱的当地权贵，就找韦县令的上司告发他。韦公子被罢官，38岁回老家了。
这韦公子当然没有好下场，没多久一命呜呼。最后，蒲松龄通过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韦公子活该，都是报应。
对了，如果杜蕾斯的文宣看到这个故事，一定会主动联系蒲松龄老师玩植入的。韦公子当年用好安全套，就不会发生这么悲催的事了。
赠阅之二：：我以前给国内某杂志写的一篇专栏《鼎炉异物考》
一日，我翻阅《万象》杂志，看到一篇文章，当时就忍不住大笑拍桌子。
古典文学奇书《金瓶梅》里有段章节——西门庆拿了个情趣用品，寻潘金莲共享。妇人认了半天，问道：“是甚么东西儿？怎和把人半边胳膊都麻了？”
西门庆笑道：“这物件你就不知道了，名唤做勉铃，南方勉甸国出来的。好的也值四五两银子。”妇人道：“此物使到那里？”西门庆道：“先把它放入炉内，然后行事，妙不可言。”
台湾著名学者刘师古阅至此章顿时迷糊，他写了一本《闲话金瓶梅》，在里面抱怨：“此物全书中找不出用法所在。金莲拿了它一会儿把胳膊都麻了，可见其分量不轻！至于放入炉中然后行事，是指放入火炉中烧热或烧红，这与行房又有何关？真令人百思不解。”
哎呀，学富五车不难，知情识趣可就不容易了。
所谓炉，指的是鼎炉，原指古代制药炼丹及烹饪之器具，房中养生家暗指女子私处，与之行房中气功导引及采补之术，以炼自身之内丹，以祈长寿。当时行家认为选择好的炉鼎，对气功修炼大有裨益。
明代《摄生种子秘剖》又曰：“炉鼎者，可择阴人十五六岁以上，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貌光润，皮肤细腻，声音清亮，语言和畅者，乃良器也。”
换成风月达人看到“勉铃”，定会马上心领神会，不过是古代版本的跳蛋而已！潘金莲胳膊都麻了，乃震动所致。只因刘老先生实在太老实，因此闹出笑话。
不过勉铃也算是合理道具，正当使用，其乐无穷。
漫漫人生路，无聊时来点取悦身心的道具，天经地义。不过既生为人，我们进化数百万年的躯体，即便玩，亦应当谨慎为上。 异物可用，不能乱塞，切忌保重！
现在，你是不是很有兴趣阅读名著了呢？谨以此文，献给世界读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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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柯 / 著名作家、评论家，新媒体创办人。已出版《你配得上更好的人生》《平行塔》等散文小说心理学作品36部。畅销百万册，2014年登上中国影响力图书推展，2016年获得年度畅销书作家奖项。蝉联2015年、2016年两届影响力作家文学贡献榜。微信号：ishenjiake
